6月8日,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仝涛在《光明日报》发文《实证古代“昆仑”的地理位置——青海黄河源发现秦始皇遣使“采药昆仑”石刻》介绍扎陵湖北岸玄武岩上的考古发现。此文一石激起千层浪,三十七字篆文在学界炸了锅。认可、质疑声各执己见,网络也瞬间沸腾。质疑声中,北大历史系教授辛德勇强调“假的真不了”,西北大学曲安京教授指出秦历二十六年三月根本没有“己卯日”,北京语言大学刘宗迪教授质问为什么偏要寒冬到黄河源采药?且石刻“皇帝”称谓与嬴政称帝的时间存在出入。复旦刘钊教授发文称,刻石文字具备秦至汉初文字书写特征,但不敢贸然断定为真,对轻易证伪也不敢苟同。随后,论争从业内蔓延到微博热搜。媒体发现2020年青海师大侯光良团队早已发现此石刻,图文载入论著《昆仑上下》中。他认为石刻可能是元、清时期的遗迹,不是现代伪造品。人大考古文博教授韩建业微博转发并肯定了该观点。
侯光良与“采药昆仑”刻石合影
这方摩崖石刻地处海拔4300米的“三江源国家公园”核心腹地,禁止旅游开发。大量网友围观的同时,更有谣传:“为了旅游开发造了个石刻”。大家普遍关心,石刻是真的还是假的?高原环境暴露荒野超过2200年的石刻,字口怎么能保持如此齐整可辨?
石刻岩面上凿刻了37个篆书汉字,单字长5~7厘米,宽4.5~5.5厘米,共三句,释文如下:秦始皇廿六年,皇帝派遣五大夫翳率领一些方士,乘车前往昆仑山采摘长生不老药。他们于该年三月己卯日到达此地(黄河源头的扎陵湖畔),再前行约一百五十里(到达此行的终点,此处也有说是二百五十里)。清华大学赵平安教授认为释字基本可靠。如果刻石证明是真的,这将是现存于世的第三方,而且是品相最好的一方秦小篆刻石,刻石内容也能让昆仑神山方位之争尘埃落定。
“采药昆仑”石刻描线图与文字
令人惊叹的是,中国考古队五天内便集结高原,开始新闻发布会前的鉴定工作。有如此迅捷的行动回应关切,是国家“考古中国”重大项目的支撑,是多学科考古的时代跨越,更是全社会对文明探源的空前重视、对历史文化的浓厚兴趣。加上高科技助攻,考古效率和准确性已经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遥感技术、碳十四测年、热释光测年、微量元素工具指纹分析、光谱分析、扫描电子显微镜、红外成像技术、AI修复技术……跨学科参与,越来越多的科技考古手段正在帮助我们打开沉睡千年的“时光宝盒”,让论争有了可信服的答案。
网友围观“采药昆仑”石刻争论,也提出不少建议,例如看看刻痕缝隙能不能检测到钨、镍、铬……如果有就是现代工具干的、用分子生物学检测下苔藓孢子、采集一毫米厚度的岩石取样分析……过去冷门的考据学、考古科学术语,从来没有如此鲜活直接地走进过公众视野。激辩的重点已经不在胜负,而在思维碰撞本身。石刻真伪论争,已经变成一场全民都可以参与的文明思辨。即使最终证伪,网友在论辩中建立的科学态度、史料意识、逻辑思维,也让互联网有了一片务实求真传承优秀文化、筑牢历史记忆的天地。
“考古热”连带着“文博热”。2024年,上海全市博物馆共接待观众4086万人次。今年“五一”期间,全国博物馆接待观众超6049.19万人次,同比增长17%。比“考古热”“文博热”更珍贵的,还有争鸣展现的学术精神。正方坦然面对先秦典籍从未出现“采药”一词的硬伤,反方也认真分析“陯”字偏旁暗合秦篆文字特征。这是争鸣的智慧:既不简单肯定也不粗暴否定,而是各自层层剖析认知边界。
石头刻字真不真?全民争当解谜人。
辩经声里求真道,考古热中见精神。
当下,考古队正在全民注视下进行着严谨操作,不容丝毫怠慢。无论“采药昆仑”的最终结论如何,五天必达的响应速度、举国关注的求知热情,已经让我们看到文化自信的新境界。当千万双眼睛开始审视岩层裂隙中的历史密码,当现代科技与《山海经》的记载相互较真,“为往圣继绝学”的宏愿自然转化成全民参与的文化实践。天地有昆仑,学术无终南,求真的星火正在燎原——当每个普通人都学会用考古的眼光打量文明,历史的真相自会在争鸣与实证中日渐明晰。
编辑: | 陈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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