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儿童服务就是幸福”这句话在上海儿童医院内随处可见，准确的说，这句话所服务的孩子都是生病的孩子，而生病的孩子、生重病的孩子、将要死亡的孩子，我在上海市儿童医院蹲点拍摄的一年半时间里，这一个个命题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我碰到几十个即将面临死亡的孩子，而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这个孩子，一个得了淋巴瘤的男孩。

吴观鑫，13岁，上海徐泾人，淋巴瘤晚期。

那是在摄制组刚刚进入上海市儿童医院前期蹲点时候，我和摄像师在急诊留观室询问护士日常的工作情况，突然之间我说了一句，你看那个孩子蛮乖的，也不说话，你们平时照顾的孩子都是这样吗？护士悄声和我说，那个孩子已经是晚期淋巴瘤，生存期没几天了。我一下子震惊了，感觉死亡就在眼前。

年轻的孩子妈妈，丈夫得知孩子生病后与其离婚，她，独自撑起家庭的重担。

我走上前去，表明身份后，询问孩子的母亲，我是上海电视台记者，正在拍摄一部关于医院的纪录片，您是否愿意接受采访。这个年轻的妈妈，看了看孩子，孩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少年的纯真和好奇，直接对我说：“叔叔，你这个会播出吗？是哪个电视台呢？”妈妈打断说，孩子开心就行了，你们拍吧。

当我们从妈妈口中了解病情后，我开始后悔拍摄了。因为这个孩子的生存期可能不超过24小时，而我的这次拍摄，可能是记录下了孩子生命中和家人在一起的最后24小时。而我们来医院的目的是要拍摄一部反映医护工作者辛苦，体现和谐医患关系的纪录片，一上来就拍摄一个将要死亡的孩子，未免和我们的主题不相符。

但答应了孩子拍摄，硬着头皮也要拍完。而孩子因为肿瘤的扩散，已经坐卧不能，只能依偎在妈妈的怀抱中，获取一些生命的气息，妈妈、孩子就这样抱着，孩子挂的某种止疼药物，一滴滴的进入孩子静脉，不知情的旁人，仿佛感觉这瓶水滴完孩子就能出院了。

急诊留观室，血液科蒋主任看望孩子。

此时，血液科主任蒋慧来到留观室，过来看看这个晚期的老病人。令现场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孩子看到蒋主任，脱口而出“蒋妈妈”，然后抱住蒋主任痛哭流涕，仿佛落水者见到木板，孩子求生的本能被激发了。蒋主任一遍摸着孩子的肩膀，一遍安慰孩子平复情绪。

孩子强烈的求生欲望刺激着母亲，年轻的妈妈和孩子一起哭泣，希望医生能给孩子一个生的希望，哪怕这个希望不切实际。蒋主任把妈妈拉到一遍，告诉她孩子的疾病已经发展到末期，虽然进入重症监护室用各种仪器可以延长孩子生命十天半个月，但并不可能使得孩子康复，而且重症监护室是不允许家长陪护的，孩子面对的是孤单。当明知这一切没有结果，同时还要面对沉重的经济压力时，年轻的妈妈还是准备让孩子进入重症监护室。

但此时，我内心是崩溃的，出于情感，孩子当然要救，哪怕花再多钱也要救，哪怕没有效果也要救，自己的孩子，抚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任谁不会轻易放弃。但出于旁观者，出于理性，明知不可能治愈，是不是让孩子在亲人身边，一起陪伴走完最后的路，给孩子最好的照顾和关爱，比起没有生命的仪器维持那没有质量的十几天来说更有意义呢？延长生命还是等待死亡，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的答案，而这位母亲做出了她认为最佳的选择。

在重症监护室里，孩子紧握着护士姐姐的手，不让她离开。

一夜过后，我们得知孩子在重症监护室内一夜未眠，喊着妈妈，滴水未进，吵着回家。孤单、寂寞和面对死亡的恐惧，是一个13岁男孩无法承受的，孩子拉着旁边护士的手，整整一夜不让她走，生怕放开了护士的手，就被黑暗吞噬。

重症监护室护士给孩子喂水，孩子不愿意喝

妈妈早早的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等待把孩子接回家，走完最后一程

在重症监护室外，我们碰到了孩子妈妈。妈妈告诉我们，非常感谢我们能给孩子录像，让孩子能体验了一次当明星的感觉，等会，她要把孩子接回家，陪着孩子走到最后，孩子生病的这几年她已经透支了太多，是到面对结束的时候了。此时，我非常理解这个年轻的妈妈，独自一人，工作、赚钱、照料孩子、面对一个不知道的未来，活着，每天周而复始，绝望，每天深夜都会袭来，作为母亲，她已经做到了尽职。

一天后，我接到了这个妈妈的微信，“孩子昨天晚上走了，和我在一起，没有什么痛苦，谢谢你黄导。”当我收到这个信息后，泪目，我把这个故事告诉了妻子和孩子，突然之间感觉现实所拥有的一切并不是理所应当，而都是那么珍贵，因为谁都不知道，哪天，这一切就突然会离你远去。而我也决定，节目我不会播，让这位母亲开启一段新的生活，过去的事情就让它埋藏于心底……

【视频】《人间世》第六集《信任》完整版

6月11日起，敬请关注每周六晚20:35在新闻综合频道、Knews24互联网新闻频道由【平安好医生】特约播映的纪录片《人间世》。您也可以通过看看新闻客户端点播该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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