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演前两天，田沁鑫在玉佛寺接受了我们的专访。当时《聆听弘一》正在紧张装台，北京那边的《长征》也在紧锣密鼓地排演，周末还要去参加乌镇戏剧节闭幕式，田沁鑫在上海的日程已经紧张到了要用分钟计算，以至于在所有的采访准备就绪后，她只能捧着iPad回复不断发来的微信消息。短短五分钟时间，田沁鑫几次抬起头满怀歉意地笑笑，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着抱歉，那边等着装台，所有消息都要立刻回复，不然所有人都得等着。

其实早在8月底，田沁鑫就来到玉佛寺的觉群文化讲坛讲述过话剧《聆听弘一》的创作缘由。不过，《聆听弘一》现在的剧本，与创作之初已完全不同。话剧的联合编剧可一法师撰写的剧本初稿，是弘一法师正统的人物传记。而田沁鑫却是另起炉灶，创造了另类表达。“一个有人格力量的人被一群缺失精神力量的众生，探知和误解了100余年。我想《聆听弘一》因由我们的误解和探问，使‘身披忍辱甲，手提智慧剑’的弘一法师，去掉粉饰的胡编，用戏剧像场，开启一种人生智慧。”

【视频】田沁鑫谈话剧《聆听弘一》创作始末

《聆听弘一》，通过网络播客穿梭时空，撞见一代高僧大德。网络播客“坏蛋调频”为这段历史，创作了一档专题节目，在“田氏戏剧”的舞台空间结构里，当下与民国，时空错落，崇高与堕落，亦步亦趋。猜测与史实相伴，寻找与装扮相生。七嘴八舌拼凑出来的弘一法师，渐次成为丰富而立体的传奇。匪夷所思的戏剧结构引人入胜，传奇故事展开一幅民国广播界的“孤岛上河图”，呈现由李叔同带来的“自觉性与自控力”的概念，对弘一法师出家前的形象，进行再度解读。

《聆听弘一》的舞台搭建了多重时空。追寻法师，穿梭来往，剧中将有多种维度的体现：两个时空里的剧中人如此，被谈论多年，也被误解多年的李叔同亦是如此。弘一法师在俗世时期的一次次超越世俗看法的“破格之举”，以及果断放弃，让他备受敬仰也颇受非议。在田沁鑫看来，李叔同和弘一法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角色。“弘一法师在年少的时候，他是如此的灵光四射就是那么多情的人，他是一个情种。他写的这些散文都是花花草草都是情，写什么都是像情书一样的。他身处民国那个年代，他看到的一种轻松的没有五千年的文化的结构和逻辑，和这种给他带来的这种负重是一种自由，他是有非常解放的一种松驰。”李叔同是民国时期的艺术天才，多情多思，敏感热烈。弘一法师“以戒为师”，无上清凉。对于弘一法师，田沁鑫一直想要立意清明，避免杜撰、编排大师。“最初推翻了传记的写法，也是因为觉得在舞台上没有演员能够演绎或者驾驭弘一法师这个角色，我们没有再造别的台词， 因为不想编排大师，凡是李叔同或是弘一法师的言语，全部从书中摘录。”

“我们往往生活在惰性与放纵之间，很少乐意勤奋刻苦，愿意舒适安全，专守自己的习惯思维，陶醉固执，像顽疾一样，不愿突破自己的思维和局限，甚至不知自己的局限。弘一法师说‘以戒为师、持戒精严’，外在形式上特别苦难，然而这是人的自觉性以及自控力生成的关键。弘一法师在自觉的严苛戒律中，得到的不是俗眼看到的苦楚，而是极大的自由和喜乐。所以大师在告别人世前，写下了“悲欣交集”。

弘一法师临终绝笔“悲欣交集”

田沁鑫这次的剧本写作，也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创作”。她受李叔同在浙江出家的灵感启发，更受弘一大师走过诸多山中寺庙的经历感召，走进浙江丽水的山村，饱受蚊虫叮咬之苦，冒酷暑写作，寻找灵感，前前后后发生一些奇妙的缘分。“我当时住在山区，晚上开灯写作总会有很多飞蛾和其他昆虫飞进来，我就每天都和几百只蛾子作斗争。我就想当时弘一法师也是这么过来的啊，难怪几十年他只张口向人们要了一样东西，就是蚊帐。我也算是体会了法师走十几家寺庙的感受了。”

在去往丽水的大巴上，田沁鑫上车便听到当地的电台，播放纪念弘一法师的专题节目。在李叔同的“牵引”之下，她意外发现遂昌县的村庄“独山古寨”里面，坐落着明代著名戏剧家汤显祖构思、创作《牡丹亭》的书房，于是迁居独山村，完成了《聆听弘一》剧本的后半段。而回到北京，该剧的排练因缘际会，选择了为纪念新中国第一部话剧的导演焦菊隐先生而建立的“菊隐剧场”。

回想起从起心动念到剧本完成的整个过程，田沁鑫相信天地自有灵气。三位中国戏剧界的大师，冥冥之中的“牵引与庇佑”，让她决定要比以前更加大胆，做一部传承戏剧精神的作品。“汤显祖先生是中国明代的戏剧大家，他的‘临川四梦’是中国文化的瑰宝；李叔同先生是中国第一部话剧的创始人及开荒者，他把《茶花女》编成话剧，让国人初窥西方话剧的形态；焦菊隐先生，是开创中国学派之说的著名戏剧导演，他导演的《茶馆》传承了中国演剧流派，为中国话剧的发展做出突出贡献。我们今天请出李叔同，是不想放弃自己的从业良知，不能丢弃中国话剧的专业与气节。”

“在琳琅满目的市场里，一个叫话剧的孤儿在哭，因为他找不到家。”田沁鑫说，“《聆听弘一》无论在戏剧结构还是艺术气质上，可以说一部领先时代的话剧，不是说我的作品没有问题，或者自举标杆，狂妄自大，而是感受李叔同赠予的启示——自觉自律，不原谅自己。我们做这个戏，就是重视过程，正视探索，饱满经过，好赖的结论都在俗世，不足道论。

（编辑：施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