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后，如果再回想起这个特殊的时期，孟旭栋可能会有些感慨。

所有课程都被搬到了线上，复习靠刷题，也靠屏幕另一端的老师。高三的教室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去过了，距离梦想的大学还剩下十几分的距离。头发是短短的寸头，是父亲帮忙剃的，有几分削发明志的意思。

坐在书桌前，迟迟不知道何时才能重回学校。当下的这一刻，他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对学习之外的事情产生过多心思。

叮，收到了物理老师的作业批改结果。

接受考验的老师

从1982年开始教书，已经在讲台上站了38年的孟宪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主播。

2月初，她和所有老师接到了学校的通知，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上海所有中小学都要延期开学，各区中小学从2月17日开始陆续推出寒假生活指导课程的试播在线学习。3月2日起，全市中小学生将全面开启“空中课堂”教学。

简单的文字背后，意味着老师们要开始忙碌了。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老师们必须完成所有准备工作：下载应用软件，注册用户，上传各种资料和试卷，制作课件，组建学生群，打开直播，对着屏幕练习讲课。

过程繁琐而复杂。对很多老师来说，教学他们有丰富的经验，但是线上授课，却是从零开始。

孟宪云是嘉定二中的高三英语老师，她的第一节英语课直播，开始得有些慌张。直播平台进不去，因为自己忘记点“直播开始”的按钮；听不到学生的声音，因为没把电脑的音响打开。这些小问题，在不熟悉电脑的老师身上，被无限放大。

孟老师的丈夫段玉文是同校的高三物理老师，为了让同学们能够看见自己的画图过程，他把手机绑在了台灯上。在手机摄像头下方，写写画画，演算推导，稿纸如同板书一般亲切。

在这场直播里，他顾不上太多，只希望信号另一端的学生，能够看清楚每一个步骤。

对大多数老师来说，想要真正使用好线上教学的各个功能，并不容易。试课前，隔壁班教英语的潘海燕老师，一直在研究如何边上课边给学生放听力，但效果总是不好，过多的杂音常常让学生听不清楚。

潘老师很苦恼，以前在教室里，他可以把听力录音放得很大声，大到足以让学生们完全专注不分心，一道题结束后随时暂停提问或讲解，这样才能达到听力训练比较好的效果。但是现在，他尝试了电话会议、屏幕分享种种直播模式，依然只能干着急。

第一节在线班会课上，潘老师分析了全班的春考成绩。他说，春考并不是很理想，剩下的三个多月时间，同学们刷题冲刺，迫在眉睫。

线上教学的挑战，不仅来自技术。大多数老师都对我们表示，学没问题，年纪大了也要接受新鲜事物。但真正的无力，来自于对学生的“失控”。

游走在自控边缘的学生和焦虑的父母

结束了当天的两门课和各种繁杂的事务，孟宪云不放心班里学生，晚上八点拨通了小杰的微信电话，询问他在家的学习状态。学生很坦诚，自觉性差了一些，真的想偷懒。

这是孟老师最担心的情况。

小杰在春考中，数学和英语都发挥失常，这并不是一个乐观的信号。他必须在现有的时间里加倍努力，才有希望在高考中有较大提升。但是没有在校时老师的督促，学生的懈怠情绪有些明显。

苦口婆心的教导，持续了近20分钟，“你在我的重点本科计划内”，是老师对小杰的期望，隔着屏幕，清晰地传达到了学生身上。这些话，却不是第一次说了。

在线授课刚开始的时候，小杰的父母每天早上九点都会陪着他一起上课。但是随着大多数家长陆续复工，孩子更多是一个人在家。上课状态到底怎样，只有孩子自己知道。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高考毕业班，学习氛围中带着“战场”的味道。三四十名学生在同一个教室里，暗自角力。每超过前面一名同学，每多做对一道题，就意味着自己离理想的大学又近了一步。

但是今天，这个环境被彻底扭转了。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电脑和手机，然后独自复习，听课。

在孟宪云的班会课上，她明确向学生们表示，自律性好的学生，只会越来越优秀，自律性差的学生，将会遥遥落后。这句看似简单直白的话，戳中了在家学习的关键：自控能力，成了衡量这届高三学生的一把尺子。

看着平板电脑屏幕里的物理课，这是松江二中高三学生高旻第N次不想听讲。但他强迫自己要专注，同样的课程其他同学都在观看，五月份就是物理学科的等级考试了，如果自己没有认真听，可能就会落后。

每天晚上，高旻的爸爸都会坐在书房旁边的沙发上，一半是看书，一半是陪伴儿子。现在，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学校能尽早复课。“如果纵向地去比较，孩子在家学习的效率显然没有在校时高。”这样的场景，没有一个家长会不着急。

在学校，一个班四十多名学生，都埋头在题海当中，仿佛大战即将来临。但是当场景切换成家里，一个人，一块屏幕，失去了共同努力的氛围，开小差，就变得非常容易。

这一天中午，高旻收到同学的QQ信息，邀请他一起打王者荣耀，他拒绝了。

这是一次弯道超车的机会吗？

2月17日凌晨0点30，高三数学老师谷求华终于合上了电脑，为了给学生们制作寒假复习用的PPT，他已经做了6个多小时。1节课，12页幻灯片，12道数学题，每一个解题步骤都在他的脑海中反复演练。 其中有一页的求解，他制作了31个动画，只为向学生们完美重现推导思路。

数学老师担心自己的演算过程没法一步一步呈现给学生，英语老师担心没法进行正常的默写背诵，语文老师要通过照片批阅作文。

为了能让学生专心听课，孟宪云开始在直播过程中突击连麦抽查学生，并且每次直播课结束后，她都要求同学们把听课笔记发送给她，最大限度地给学生们试压。

疫情带来的影响落在了每一个高三学子身上，在家学习是摆在他们面前唯一的方法。

孟旭栋是晋元中学的高三学生，他正在为高考做最后的冲刺。面前的卷子厚厚一摞，是妈妈帮他打印的。今天上午九点半，父母早已出门工作，他开始了英语线上课程。

上午，他收到了物理老师的私信，是前一天交的作业。几张图片被放进了word文档中，每张照片旁边，都有老师标注的评价。起初，他以为物理老师只是每天挑选几个学生反馈。但是后来，他发现老师每天都会给每个同学做如此详细的作业点评。

老师的付出，是对学生最大的负责。

为了努力让学生在家也能保持学习状态，学校制作了在家学习安排。从早上07:30开始晨读英语，到晚上21:30上传各科作业，一天被安排得整整齐齐。

小孟坦言，在家学习，说自己不会分心是假的，但不管怎样，他都在努力完成每日课表。因为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他想趁这段时间弯道超车。在学校没课的周末，小孟还要用培训机构的网课给自己加压。

上周，社交媒体上一条视频，让大家纷纷评论，遇到一个好老师是多么重要。来自河南周口淮阳中学的高三班主任于昌峰，在给学生开直播班会时，因为担心疫情会对学生高考产生影响，数次落泪。他说，一些学生是03年非典出生的，又赶上在冠状病毒这一年参加高考，应该说是影响比较大的，希望同学们在家好好学习。老师的用情至深，令人动容。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际遇和机缘，使命和挑战。如果说今年的高考，是他们人生中的一次大考，那么疫情之下这特殊的备考过程，又何尝不是另一道人生的考题？也许心中难免有迷惘和焦灼，但我们期待青春在阳光下，拔节生长。

（看看新闻Knews记者：朱厚真 赖瑗 施聪 耿博阳 编辑：佩佩）